陳全老老實實站在公事房内。

　　明明有好幾個冰盆降暑，屋裡溫度遠低于外面。可他依舊大汗淋漓，怎麼擦都擦不完，汗水就跟瀑布似的往下淌。

　　陳觀樓則拿着一本書，裝似認真的翻閱，理都不理對方。

　　屋裡的氣氛顯得格外凝重，空氣仿佛都凝結不動。

　　穆青山抱着一摞文書，走到門口，一隻腳已經跨進來。幾年的曆練，好歹有了點眼力見。腳還沒落下，他就撤了回來。默默轉身掉頭，回到簽押房，繼續當牛馬。

　　穆醫官在門口打望了一眼，然後捧着茶壺，默默離開。今日看樣子蹭不了冰塊，也蹭不了茶葉，可惜啊可惜！

　　那就下大牢，治一治那幫悍匪，順便降暑。之前調整了某樣毒藥的配方，還沒在人身上試過效果，趁此機會試一試。

　　“大人，小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！”陳全很是委屈。

　　“本官有問你什麼嗎？”陳觀樓表情似笑非笑，“本官叫你來，讓你喝喝茶，順便降暑。你着急什麼？”

　　陳全張口結舌，什麼話都沒出口，隻能繼續低着頭暴瀑布汗。他腳下，地面已經濕了一圈。

　　時間很難熬。

　　陳觀樓在等！

　　他在等一個結果！

　　他也在熬，熬鷹！

　　這個結果，究竟是從六扇門的兄弟口中得知，還是從陳全的口中得知，是完全不同的後果。

　　此時此刻，甲字号大牢的犯人，被驅趕出牢房，正在天牢後院進行大清洗。如果真的有人李代桃僵越獄逃跑，相信大清洗會給他一個結果。

　　卷宗對于每個犯人的體貌特征有着清晰的記錄。胖瘦可以改變，高矮改不了，身體特征尤其是胎記更是改不了。這些記錄，伴随着這幫犯官的一生。單是科舉考試，一輪接一輪，每一輪就差直接将他們脫光，身體從頭到腳一清二楚，做不得假！

　　天氣熱，犯人們清洗快捷迅速。

　　隻是剪發剃須會慢一點，耽誤點時間。

　　有錢能使鬼推磨。

　　拿出幾十兩銀子，就能解決這個大問題，效率轉眼就提升上去。

　　日頭逐漸高漲，又逐漸西沉。

　　獄卒前來禀報，全都忙活完了。所有犯官在後院集合，包括兩位小舅子。

　　陳觀樓點點頭，對陳全說道：“随我一起，去後面瞧瞧這批犯官。不容易啊，好多犯官幾年才洗一次。把其他人都叫上，卷宗帶上。還有藥房的人統統叫上。這事，還得他們監督。”

　　一聲令下，一串串的人來到天牢後院。

　　犯官們都穿着幹淨的囚服，光着雙腿，懶懶散散的，或是站着，或是坐着，有的甚至幹脆躺下。難得有洗澡放風的機會，這幫犯官全都抓緊了時間享受片刻的輕松安甯，享受着秋日陽光的照射。

　　也不怕雙眼被哂瞎。

　　一張太師椅擺在屋檐正中位置。

　　陳觀樓往椅子上一坐，說道：“開始吧！”

　　一群獄卒，如狼似虎，拿着卷宗一一對照犯官體貌特征。

　　這一批獄卒，全是從各處抽調而來，一個甲字号的都沒有。

　　“過！此人沒問題！”

　　“過！”

　　“過！”

　　一聲聲的過，配上犯官們罵罵咧咧的聲音，天牢真乃生機勃勃之地，充滿了人間煙火氣。

　　“陳獄丞，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？”

　　有犯官出言詢問。

　　陳觀樓冷哼一聲，“免費給你們洗澡放風，還敢不滿。不滿意的話，就把錢補上，最少一百兩。”

　　“陳獄丞誤會了，這不是好奇問一句。你要是不樂意說，就當老夫放了個屁。”

　　陳觀樓嗤笑一聲，“檢查完的，審核通過，就可以回牢房。”

　　“這麼着急回牢房做什麼。陳獄丞，你就容我們在這裡曬曬太陽，保證絕不打擾你們做正事。”

　　“我們還可以幫你出謀劃策。”

　　“陳獄丞是在找人嗎，這事老夫熟啊！”

　　“老夫也熟！陳獄丞隻需說出人名，說不定正好老夫認識。”

　　“官場上除了新人，就沒有老夫不知道的官員。想當初，老夫在吏部幹了幾十年，天下官員都在老夫的腦海中。”

　　這幫犯官，為了看熱鬧，一個個毛遂自薦。

　　坐監多枯燥啊。

　　哪有看現場辦案爽快。而且還有太陽曬。

　　這幫犯官是真的稀罕陽光，别人都嫌熱，他們卻稀罕得恨不得時刻擁抱陽光。

　　“滾滾滾，都滾一邊去。誰要是耽誤本官做事，以後都别想放風。”

　　陳觀樓嫌他們聒噪，一句話就讓這幫犯官閉上了嘴巴。

　　待檢查的犯官越來越少。

　　場中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古怪。

　　陳觀樓微微眯起眼睛，并不着急。

　　查不出來最好，說明沒有人越獄，此事可喜可賀。

　　人已經很少了，兩位小舅子都排在了最後。

　　陳觀樓偷偷跟穆醫官交換了一個眼神。

　　兩位小舅子，由穆醫官以及仵作，一起查驗真身。

　　他們不認識仵作，隻當是普通的獄卒。然而，獄卒們全都認識仵作。見仵作上手查驗真身，啧，不少人在内心偷偷倒吸一口涼氣。

　　都在猜測，莫非兩位小舅子出了差錯？

　　這不能吧！

　　那可是皇帝的小舅子。

　　先查顧逸陽，再查肖長生。

　　顧逸陽罵罵咧咧，不願意配合。還妄想跟陳觀樓扯交情。

　　陳觀樓闆着臉，對他說道：“你最好配合，我們還能一起喝酒。若是不會配合，天牢自有規矩在。”

　　“你！？”

　　顧逸陽有心反駁，卻看出陳觀樓不是開玩笑。

　　他有點不甘心，感覺很丢臉，最後還是罵罵咧咧的脫掉囚服，配合穆醫官和仵作一起查驗。

　　穆醫官微微點了點頭，顧逸陽是真的，沒有問題。

　　接下來就輪到肖長生。

　　肖長生沒有罵罵咧咧，反而很配合的脫下囚服，露出精幹的身體。

　　咦！

　　不少犯官發出噓聲。

　　不愧是皇帝跟前的寵臣，有點本錢啊！

　　仵作開始上手檢查，對照卷宗，任何一處體貌特征都不放過。

　　檢查到背部的時候，某處小包塊，他按壓了好幾下，總感覺有點異常。常年跟人體打交道的人，對人體何其的敏感。

　　當他臉上露出疑惑時，肖長生動了，陳觀樓也跟着動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