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力不想讓娘辛苦，雖然心裡不情願，還是給姑姑倒了杯水，然後就坐在之前的位置繼續學習寫字。

　　牛美玉沒有坐下，看了一眼那杯子還算乾淨，裡面更是乾淨得一根茶葉都沒有。

　　平時沒有茶葉就不喝水的人，顧不得那麼多，直接端起杯子，咕咚咕咚下了肚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，才有精神打量。

　　順著放杯子的手往下看去，大吃一驚，怎麼幾天不見都用上水曲柳做的桌椅了，這樣式怕不是在孫木匠那裡定做的。

　　當時自己嫁出去的時候還沒有這樣好的桌椅，婆婆說家裡有一套還不錯的，先湊活用，等什麼時候壞了再換新的。

　　本來連著去了好幾天鎮上，看中的跟這一套差不多，硬是被婆婆攔下沒有買，想著自己屋子裡那套不算老舊的桌椅，心裡直犯膈應，這不得用到婆婆去世。

　　在外人看來那算是不錯的傢具了，不過美玉覺得那是婆婆時刻提醒自己家裡是她當家做主的工具。

　　用手摸了摸光滑如嬰兒皮膚的桌面，正是自己想要的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換上一套自己喜歡的，恨不得拿斧頭把家裡那一套立刻劈成柴火。

　　眼裡都是對這一套桌椅的喜愛，心裡嘀咕著得花不少錢。

　　難道是賣豆腐賺了很多錢，心裡突然很難受，不過轉念一想，反正都是要賠出去的，這東西很快就不屬於他們了，稍微好受一些。

　　往屋外看去，院子裡的土坯弄成了幾面牆，想要變成真正的房屋可得一段時間。

　　三哥家能住上土坯已經很不錯了，跟自家的青磚混土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。

　　美玉在這方面有很大的優越感，一下子覺得自己高人一等，剛才進門被挑起的嫉妒心蕩然無存。

　　拉開椅子坐在上面，很是舒適，不過心裡又開始不舒服，這樣的椅子就應該自己坐，三哥和嫂子坐個闆凳就不錯了，他們也配。

　　忍不住感嘆，由儉入奢易，由奢入儉難，過不了多久，家裡的桌椅就會被賣掉還債。

　　到時候他們吃飯又得窩在炕上，不知道得有多難受。

　　自己還是表示一下同情好了，要不顯得多不近人情。

　　村子裡的人肯定是沒什麼錢買下來，到時候沒人買，應該會賤賣，自己那時再買下，不僅用的錢少，還是個將近十成新的，真是個劃算的買賣。

　　美玉這樣想著差點要樂出聲，嘴角已經開始忍不住上翹，驀地反應過來，強行壓住，嘴角抽了幾抽。

　　一擡眼看到自己右手邊的牛力在桌子上比劃著什麼，直勾勾盯著桌面上的一個本子，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，難道是在看書。

　　一個小屁孩，沒上過一天學，還會看書，在自己面前裝模作樣，最是討厭這種人。

　　自家兒子都還沒認字，他更不可能認什麼字，不能任由他這樣，不趁著小時候教育，長大了還得了。

　　不顧其他兩人震驚的目光，一把拿過牛力看著的書，美玉大字不識一個，還把書拿反了。

　　都是什麼亂糟玩意兒，瞅著就頭疼，隨手翻了幾頁，「別在我面前裝什麼會讀書的樣子，我三哥我還不了解，龍生龍，鳳生鳳，老鼠的兒子會打洞。」

　　「不如多去地裡看看你爹是怎麼幹活兒的，多學著點，以後有大用處，別看這些對你來說沒用的東西了。」

　　「沒有夫子教，再學一些野路子，可別學偏了。」

　　說著就要把書扔掉，幸好牛力眼疾手快，先把書抱在懷裡，沒有讓姑姑得逞。

　　燕子不樂意了，怎麼這樣說自己的兒子，還想把那本他最喜歡的字帖搶走，竟然有這樣當姑姑的。

　　怎麼莊稼人就該一輩子種地，可不要忘了她自己也是個莊稼人，現在也還是個莊稼人。

　　不過有點錢罷了，而且現在還不一定比自家有錢，不知道在那揚著脖子，有什麼好瞧不起人的，是有多高貴。

　　捧著肚子要下地，想好好跟她理論一番，卻兒子按住，看到牛力搖了搖頭，隻好按下心中的怒火。

　　牛美玉是個不知輕重的人，萬一不小心動起手來，吃虧的肯定是自己，幸好牛力喜歡的字帖沒有弄壞，不然肯定叫她賠。

　　燕子相信牛力可以處理好，便沒有搭理美玉，坐回了炕上。

　　牛力趕緊把字帖拿到屋外藏起來，防止姑姑找到，雖然年紀小，卻也能洞察別人的心思。

　　「姑姑，我是寫著玩兒的，哪裡就是在認字了，不過姑姑說得對，我會幫著爹幹活的。」

　　美玉聽見牛力這話，心裡不知道有多暢快，就應該是這樣，所有人順著自己的意思才好。

　　靠在椅背上，想著要是把這套桌椅搬回自家該有多美。

　　燕子看不下去，清了清嗓子，「他姑姑，今天來是有什麼事情？」

　　美玉這才想起，今天是來做什麼的。

　　本來是特意換的新衣服，並沒有選那個貴一些的，想著這件衣服一定能讓嫂子們羨慕，結果卻被燕子的衣服比了下去。

　　雖說料子差不多，但人家的勝在巧思和剪裁，一會兒定要問出是哪個裁縫做的，自己也要做個一模一樣的。

　　身上的比不過，包袱裡還有好幾塊料子，拿出來給她們開開眼，人活一輩子，總不能連點好東西都沒見過，自己也算做了一回善事。

　　拿過包袱，走到炕邊，三下兩下打開，露出裡面的料子，「三嫂，牛力，來看看，這是我新得的，剛從鎮上買的，好不好看？」

　　眉頭微蹙，臉上浮現出心疼的表情，「這些可不便宜，一塊料子，要了我二兩銀子。」

　　燕子和牛力確實沒見過這樣好看的料子，不過牛力對於這些東西沒什麼興趣，隻想著姑姑趕快走，好繼續學習。

　　燕子縫補的工作做得多了，也算是半個布料行家，乍一看這些料子很是好看，圖案配色都還不錯，隻是這質量有點一言難盡。

　　別人看料子關注花樣這是無可厚非的，燕子更關注細節和質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