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被神侍發現了。

　　神侍說，這是山神在幫童子童女們打開關竅，以後才能通神，他冒然進去會打擾的。

　　徐山不敢得罪神侍，隻能假裝離開了。實際上，他躲在更遠的地方，想明天找機會衝進山洞，把閨女救出來。

　　結果，天蒙蒙亮，他就看見兩個神侍從山洞出來，背上還扛了兩個大麻袋。

　　大麻袋上都染了皿，徐山覺得不對，下意識跟了上去。

　　然後，就發現神侍們把大麻袋扔到了河裡。

　　等他們離開後，徐山才敢下水，去撈麻袋。

　　其中一個麻袋裡，裝著就是他閨女。

　　隻是他閨女的心被人摘了，肚子也被剖開了，眼珠子還被挖出來一個。

　　徐山憤怒、震驚，但理智還在，他悄悄把閨女的屍體帶回去下葬。

　　又正大光明去找神侍，說想要見閨女。

　　可他們說，童女已經被山神帶走了，以後不是凡人了，父女緣分斷了，童女會跟在山神身邊修行。

　　徐山氣壞了，他去報官，根本見不到縣令老爺，隻有一個文書出來打發了他。

　　文書說，他把閨女給了山神廟，是拿了錢的，相當於把人賣了。

　　那閨女就是山神廟的人，想做什麼，都得聽人家的。

　　徐山沒有辦法，隻能隱忍下來。

　　因為他還有妻子，還有癱瘓在床的老娘，有三個兒子。

　　可從那以後，他表面上信奉山神，背地裡一直在偷偷觀察神使們。

　　之後，又出現過兩次人祭，他悄悄看過，依舊是那個山洞，慘叫聲、染皿的麻袋被扔掉。

　　他把那些麻袋全都撈了上來，裡邊都是孩子們殘缺不全的屍體。

　　他這番話一出，很快傳遍蒲柳鎮，鎮上的百姓們都驚住了。

　　許多人覺得不可思議。

　　山神庇護他們多年，它的神使怎麼會幹這種事？

　　還有的人分析起來。

　　徐山說童男童女們是被虐殺的，有的人沒了心臟，有的人被咬掉了耳朵等等。

　　這好像和幾位貴公子的夢境對上了呀？

　　也太奇怪了。

　　貴公子們怎麼會夢到人祭的事？

　　更有幾戶人家，悄悄找上了徐山，他們的孩子曾經被選做童男或者童女。

　　本來這些人家心存幻想，孩子生不見人、死不見屍，是真的跟山神修仙去了。

　　沒想到，居然是這麼個結果，他們想拿回孩子的屍骨。

　　這些人中就包括曹寡婦。

　　曹寡婦被帶到一小片孤墳前，一共有六座墳，沒有立下墓碑。

　　在山腳下一小片地方，顯得很是荒涼。

　　徐山將一個小木劍給了她，這是從一個男童屍體上發現的。

　　曹寡婦死死攥著，眼淚湧了出來。

　　其實她早就知道，孩子死了。

　　其他人或許心存幻想，但曹寡婦不同。

　　她覺得山神要真那麼厲害，她男人開山的時候就不會死。

　　哪家的神，會需要人做童男童女呢？就不能在山野中收幾個妖怪嗎？

　　所以她不信山神。

　　她把孩子送出去的那一刻，就知道他沒了活路。

　　可是她沒辦法，丈夫沒了，家裡失去頂樑柱，也失去經濟來源。

　　山民是沒有地的，她連種地養孩子這個選項都沒有。

　　她隻能算計著，小心翼翼的往前走，捨棄這個生病的孩子換來些錢，為剩下的孩子謀活著的希望。

　　曹寡婦哭成了淚人。

　　「聰兒，娘對不住你。」

　　她幾乎半倒在地上。

　　當初的無奈和艱難，以及這些年的愧疚不安，全都浮上了心頭。

　　恍惚間，她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。

　　「娘，咳咳咳，我想吃個雞蛋，可以嗎？」小小的人躺在榻上，咳嗽讓他彎了腰，幾乎團成一團。

　　等曹寡婦端了雞蛋羹上來。

　　曹小聰一口接著一口，仔細的把它吃了。

　　隻是才吃完，他就忍不住捂著肚子。

　　「嘔」一聲，直接吐了一地。

　　曹寡婦幫他拍背。

　　「聰兒，怎麼了？你是不是吃的太急了？」

　　曹小聰好不容易才止住反胃的感覺，朝娘親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。

　　「娘，您送我去當童子吧。」

　　「我總是病殃殃的，不能出去玩，也不能吃好吃的，太難受了。」

　　「娘，等我跟山神做了童子，是不是身體就變好了？」

　　「娘，您送我去吧。我知道已經選中我了，等我當了山神座下童子，會保佑家裡，保佑哥哥姐姐們的。」

　　幾歲的孩子，眼裡有希望，有不舍，還有釋然。

　　曹寡婦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，淚花止不住的落下來。

　　「傻孩子，山神，山神它……」

　　有些事，她不知道怎麼說出口。

　　曹小聰撲進娘的懷裡。

　　「娘，我本來也就活不長了，您讓我試試吧。」

　　這句話，最後還是讓曹寡婦做出了決斷。

　　她給兒子換上最乾淨的一套衣裳，還有新做好的鞋。

　　她背著兒子，一步一步去了山神廟，把人交到了神侍手裡。

　　曹寡婦永遠都忘不了，最後一眼看到小兒子時，他還在笑。

　　隻是笑著笑著，突然咳皿，他的病情又嚴重了。

　　曹寡婦失魂落魄的下了山，到了藥鋪門口，想著得給孩子抓點葯。

　　可她到底沒有進去。

　　大夫早說過，這孩子難養，如果生在富貴人家，天天有補藥吃著，最多也隻能養到十二歲。

　　何況投身在她肚子裡，她這個當娘的沒出息，把自己的親骨肉送出去了……

　　曹寡婦哭的幾乎要斷氣。

　　不遠處，徐山同樣紅了眼睛。

　　他有三個兒子，也隻生了一個小棉襖。

　　別人家稀罕兒子，他就稀罕閨女。

　　他閨女多懂事啊，有一塊兒糖，也要留下半塊給他。不像三兒子，給多少都不夠他們自個吃的。

　　可是他閨女被選中當童女了，他不願意。

　　族裡人來勸他，村長也來勸他，說服不了他，還威脅，說要把他們一家趕出村。

　　老娘和妻子最先扛不住壓力。

　　她們收了錢。

　　徐山心裡不是滋味，眼睜睜看著閨女哭的那麼慘，被人抱走，他一點辦法也沒有。

　　因為隻要他阻攔，老娘就用自盡威脅他。

　　在老娘和閨女之間，他沒得選，但他終究對不起閨女。

　　這些年，他經常給閨女燒紙，希望她下輩子投個好人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