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子裡頭是方家的休妻大戲，院子外頭是村民們的陰陽怪氣。

　　方銅一家站在牛車上，看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，連沒吃完的栗子瓜子都拿出來了。

　　方金今日能不顧臉面說休妻，家醜都無所謂外揚了，是下定了決心要休了何氏，也知道她大概會說些什麼。

　　他絲毫不為所動，甚至冷笑幾聲。

　　「是我上門求娶又如何？當年也沒想到你如今會如此愚蠢！而且我娶你難道委屈你了？你怎麼不提為了娶你我們方家出了多少彩禮？！」

　　提到這個，何氏也覺得冤，那麼多彩禮，其實都是她繼母要的，她來方家的時候，也自然是一文錢都沒帶回來。

　　何氏隻覺得自己命苦，她知道沒有娘家撐腰，嫁進來的時候乖順得很，後來一連生了兩個兒子，才覺得這家裡總算有了點說話的份，但依然不敢違抗公爹和他男人。

　　沒想到孩子都這麼大了，方金他竟然想休妻！

　　離開兒子，她後半輩子怎麼過？

　　這不是要活活逼死她嗎！

　　方擎天和方澤天見他們爹是鐵了心，在一旁不停哀求。

　　他們娘可以什麼都不是，但唯獨不能不是他們的娘啊！

　　可方金隻冷著一張臉，看何氏的眼神簡直如同看一條在路邊發瘋的野狗一般，半點看不出多年夫妻情分。

　　何氏知道，今天她絕對不能出方家這個門。

　　「方金，我告訴你，這麼多年，我生是方家的人，死是方家的鬼，你休想就這麼休了我！」

　　她大叫一聲，一轉頭，朝著門牆就沖了上去！

　　圍觀的人驚覺不對，最前頭反應快的幾個趕緊一擁而上的攔人！

　　方氏是真的用了要死的勁兒的，三四個人一塊都被她險些撞了個跟頭，攔下一次她還要去撞，被大傢夥七手八腳的給拉住了。

　　「哎喲我的天，尋死可要不得喲！」

　　「那就到這個份上了！趕緊坐下喘口氣，可別想不開！」

　　「你兩個兒子都還在呢，可別說不活就不活了！他們哪能真不管你呢！」

　　大家趕緊勸說，方銅他們也沒了幸災樂禍的興緻，看熱鬧歸看熱鬧，出人命那可就是另一碼事了。

　　這一下就更亂套了，方金隻覺得更不耐煩。

　　捅了這麼大的簍子，被休了有什麼可抱怨的？現下鬧這麼一出，要死要活的，就想威脅他不休妻？

　　方老爺子看兒子的臉色，就知道他今兒個是鐵了心了，可他身為一家之主，可不能由著他們這麼來。

　　「兒子，休妻的事兒先放一邊吧，你怎麼也得為孩子們想想。」

　　他嘆口氣，壓低聲音：「況且，來年你還要下場，在那之前你肯定是要關起門來讀書的，何氏不在了，你娘照顧一家子一段時日能成，還能一直幹？」

　　方金沉默了。

　　知子莫若父，方老爺子知道說什麼能讓兒子聽得進去。

　　「何氏好歹生養了倆兒子，你說休就休了，就算村裡人不說什麼，族長那邊也會覺得咱家做的不好看。」

　　「你也看見了，這何氏是個不要命的，真要是一個想不開，且不說孫子倆日後心裡有沒有疙瘩，逼死了她，你的名聲真就不在乎啦？」

　　這話到底還是說到了方金痛處，他心裡是真咽不下這口氣，但又不得不承認他爹說的話有道理。

　　「好，那就聽爹的，這件事之後再說，但我現在不想看見她！」

　　他轉回身：「擎天，澤天，你倆把你們娘送回娘家去住一個月！既然是你們何家沒把閨女教好，那就好好教教再回來！」

　　何氏癱坐在地上，面色頹廢。

　　她娘家親爹已經不在，隻剩下弟弟和繼母，哪裡還有什麼家，回去能得什麼好？不過就是換個地方給人家磋磨罷了。

　　可是她也不敢再鬧，怕惹怒了方金，非要將她休了不可。

　　也不過就是回去住一個月，隻要熬過去，再回來，這件事也就算完了。

　　村裡人本來是看熱鬧的，被何氏那一下嚇得還有些後怕，臨走的時候忍不住又勸了幾句。

　　還有人提醒方擎天兄弟倆照顧好何氏的，慢慢人也就散了。

　　方銅站在牛車上，綳著臉看了半天，嘆息一聲，搖搖頭。

　　「得了，咱們也回家吧。」

　　大家坐回車裡，方銅等人沒那麼多了，才調轉牛車回去。

　　方老爺子聽見牛車的聲音，往外一瞧，果然是方銅一家。

　　頭一次，他看著這個兒子心裡有了恨意。

　　他們家這次出了這麼大的醜，方銅他們看見了，回去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偷著樂呢吧！

　　方金自然也是看到了，他心裡更加難受。

　　這麼多年，方銅總是說他白花銀子，這次考上童生，本來方銅在他面前應當永遠擡不起頭的。

　　結果，一朝落空，全都沒了，本來已經到手的功名竟然還要重考！

　　回到家卸了車，錢鳳萍的情緒也不高，隻覺得很是感慨。

　　「方才瞧著何氏，也覺得可憐，說同情吧，也談不上。就是覺得……這世道的女人也不容易。」

　　方銅看向她，也點頭：「何氏蠢了些，人也不怎麼樣，但這次的事，方金要休妻，那就是遷怒了。」

　　大傢夥都知道，分明他自己也沒處理好，這功名也是不分情況大家全都撤掉，要是何氏今日就這麼被攆出去，後半輩子可就什麼指望都沒有了。

　　看方金今日那個樣子，休妻跟攆出去一條狗也沒什麼差別。

　　方銅見她情緒不好，趕緊清了清嗓子。

　　「哎，那都是別人家的事兒，咱們也管不著，不過咱家是不可能了，要休也是你休我。」

　　他轉到錢鳳萍面前，「要不你給我說說，這些日子你對我有啥不滿意的，我好趕緊改了，你可千萬別在心裡憋著，得給我改的機會。」

　　錢鳳萍沒忍住，一下子就被逗笑了，嗔他：「你啊，把你這油嘴滑舌先改了吧！叫人聽到像什麼樣子！」

　　方銅這就不贊同了：「我就對你油嘴滑舌啊，就說給你聽，你聽不聽嘛？」

　　錢鳳萍受不了他，捂著臉躲去屋子裡換衣裳去了。

　　在竈房裡幹活的二娃幾個齜牙咧嘴的——這有媳婦兒的人就是不一樣。

　　膩歪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