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部的工匠姗姗來遲。

　　丙字号大牢修補計劃終于開始動工。

　　許富貴激動得喜極而泣。

　　能體會一個失去地盤的獄吏的心情嗎？

　　能體會一個無法親自管理旗下犯人的獄吏的心情嗎？

　　他做夢都想着丙字号大牢什麼時候能修補好！

　　謝天謝地，該死的工部工匠終于來了，終于動工了。春耕都開始了，這幫懶鬼才開始動工，真該死！

　　頭一件事，先到陳獄丞跟前賣個臉，表達感激之情以及忠心。

　　陳觀樓不稀罕對方的忠心。

　　狗屁的忠心，全都是利益驅使。有好處的時候就有忠心，一旦動了對方的利益，對方就要拿刀子搏命。

　　“許獄吏，雖說丙字号大牢的犯人如今都關押在乙字号大牢以及甲字号大牢。但你也要上點心，别總當甩手掌櫃。”

　　“大人誤會啊！不是小的要當甩手掌櫃，而是張獄吏跟陳獄吏根本不讓我插手。他們說隻要進了自己的管轄區，就是他們的犯人。要不大人跟他們說說。”

　　“我跟他們說什麼？”陳觀樓冷哼一聲，表達強烈的不滿，“這麼一點小事你自己不能解決嗎？平日裡，我一直在強調，要注重同僚關系的經營，不要光顧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。但凡你平日裡多用點心，花點錢請大家吃吃喝喝，也不至于現在沒人鳥你。你自己的問題自己想辦法解決，别指望我。本官忙得很。”

　　他端茶送客，擺明了不待見姓許的。

　　許富貴懦懦不敢言，隻能灰溜溜離開。

　　陳全來告狀，準确說是訴苦。

　　“大人，左大人要求實在是太多了。真将天牢當做了自家地盤，還要求美婢小厮伺候。”

　　“讓他滾！”陳觀樓可不慣着。什麼毛病，有沒有一點點身為階下囚的自覺。人在天牢，還惦記着美婢小厮，玩得夠花的。

　　陳全：……

　　他可沒膽子讓左大人滾。

　　人家雖然是犯官，地位也比他們獄卒高。

　　陳觀樓放下手中的話本，問道：“有沒有問過姓左的，他要美婢小厮做什麼？玩桌躲貓貓的遊戲？”

　　陳全一臉懵，啥叫躲貓貓？是青樓新推出的花活嗎？沒想到陳獄丞吃得這麼豐盛，玩得這麼花。

　　陳觀樓完全沒想到，他随便一句話，害得自己風評被害。

　　“小的不知道，沒敢問。”

　　“你怎麼這麼沒膽？”陳觀樓喝了一口茶，幹脆起身下牢房，親自慰問左大人。

　　牢門前，他親切地問候對方，“左大人，這些天住得可還習慣？”

　　左大人手持書籍，微微擡頭，“陳獄丞來了！有勞！老夫小時候也過個苦日子，勉強還能适應。”

　　“能适應就好。眼下天氣不熱，蟲子都躲起來了，天牢環境還是極好的。左大人有任何要求盡管提，能滿足一定滿足。若是不能滿足，你老見諒，肯定是力有不逮，不符合規矩。”

　　左大人放下書籍，微微一挑眉，緊接着了然一笑，“陳獄丞今兒來此，是為了老夫那句戲言？”

　　“果真是戲言嗎？”陳觀樓似笑非笑，“又是美婢又是小厮，大人要做什麼，玩什麼花活，你不妨直接告訴我。要不我安排兩個身強力壯的獄卒陪你老人家玩玩。”

　　他臉上一直挂着笑，隻是笑意不達眼底。

　　他最煩不分場合不分時間，随時想着玩，差使獄卒就跟差使奴隸的犯官。見一個收拾一個。縱然姓左的是刑部右侍郎，他也不慣着對方。

　　“陳獄丞誤會了。老夫看書有個習慣，身邊得有一美婢伺候筆墨，小厮伺候茶水點心。突下大獄，一時間還不适應，就随意自嘲了一句。沒想到你們竟然當真了。哈哈哈……”

　　“大人平日裡吃得真好，真令人羨慕。隻可惜天牢不是青樓，無法提供美婢小厮這一類服務，請大人見諒。要我說，既然做了階下囚，好歹擺正姿态，彼此守着底線規矩，你好我好大家好。是吧！”

　　“陳獄丞脾氣還挺大。”左大人調侃了一句，“随便一句戲言，你真要大動幹戈嗎？”

　　“這得看大人你的态度！”陳觀樓笑眯眯地說道，“我向來主張人性化管理，尊重每個人的差異性。但是，太過分也不行。大人你在刑部當差多年，理應明白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道理。你不為難我的人，我自然也不為難你老人家。”

　　句句字字都很親切，隻是話語中明顯透着威脅。

　　左大人還挺稀奇，第一次體會被區區一介小吏威脅的滋味，的确令人難堪。

　　“外面有種說法，天牢乃是悟道之所。如今看來，傳言不可盡信。”

　　陳觀樓嗤笑一聲，低聲道：“天牢能不能悟道我不知道。我隻清楚，大人你之所以會被針對，被抓捕下獄，跟你現在這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态度，脫不清關系。你知道嗎，你招人恨！先帝時期的老臣那麼多，光是刑部都不下十個，為啥偏偏是你。估摸，你平日裡沒少得罪人。”

　　“放肆！”左大人破防，一張臉氣得都已經扭曲。好大膽的小子，竟然膽敢跟他這麼說話。還有沒有王法，有沒有規矩！

　　“瞧瞧，就是這副嘴臉。人家太傅當年關押天牢的時候，對待我等小小獄卒，都是客客氣氣，說話溫和得很！晉王殿下地位比你高多了吧，人家除了自個發瘋外，從不為難當差的獄卒。左大人，不要認為天牢真的是你的地盤，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。”

　　一句話直擊命脈，殺人還要誅心。

　　左大人捂着兇口氣得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，就此離世。

　　幸虧他命大，又喘上氣。

　　“你你你……老夫就知道你跟孫道甯滾在一起，不是什麼好事。你們兩個，私下裡是不是計劃着氣死老夫。老夫告訴你，除了陛下，誰都别想拿走我的性命。你回去告訴孫道甯，老夫若是死，死也要拉他當墊背的。”

　　陳觀樓啧啧兩聲，“我不清楚你們上面的矛盾。我隻知道，我這裡有頂好的醫官，就算你主動找死，醫官也有本事将你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。你就該活受罪！死，多簡單啊！活受罪才是最高級的懲罰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