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族的力量，飽讀詩書的秦彥應該懂。甚至有些人眼裡，宗族比生死之事還重要。

　　秦彥大可以和族裡這樣不遠不近處著。

　　以他如今的身份，想做什麼，不想做什麼，沒人能強迫他。

　　為什麼非要離開？

　　「小子想自立族譜。」秦彥在這點上，沒什麼可隱瞞的。

　　秦族長沉默看著他，突然沒了追根究底的心思。

　　秦書才默默握緊爺爺的手，彷彿給了他力量。

　　「書才啊，你如今有功名在身，不一樣了，族裡的事遲早要交給你。」

　　「你支持秦彥除族？」

　　這一問，他是問下一任族長的秦書才，而不是隻惦記和秦彥情義的孫子。

　　秦書才回握爺爺:「是。」

　　「此是我秦氏一個教訓，以後該立下族規，但凡有欺辱同族者嚴懲不貸，族長當教以公正之心。」

　　作為族長之孫，他很清楚自己的責任。

　　幫著秦彥，並非不考慮家族。

　　就算秦彥出族，往後依舊要祭祀先祖父輩，這點上，和秦氏分不開的。

　　「罷了，我老了，隨你們去吧。」秦族長聽明白了，他有些心灰意冷。

　　也不要孫子攙扶，自個慢慢站起來，朝著後堂走了。

　　可能此刻，他才是真的後悔。

　　秦書才親自送秦彥離開。

　　兩人沉默著到了門口。

　　「我以為，你會再等等，成為舉人或者進士，才開這個口。」

　　秦彥垂眸:「那時候，就算族長同意，族裡也不會認可。」

　　秦書才微愣，還真是。

　　不是誰都能放棄一個舉人老爺做親戚的。

　　現在時機正好。

　　秦彥除族，族裡人雖然不高興，但族裡還有另一個秀才，成了緩和點。

　　秦書才拍了拍他的肩膀:「希望你離經叛道這一次，不要後悔。」

　　沒錯，哪怕秦書才同情或者憐惜秦彥，也覺得他自請除族，太衝動了。

　　秦彥勾唇一笑，一束陽光打在他臉上，襯著他閃閃發亮。

　　秦家。

　　方南枝正和他爹在雞圈，父女倆一前一後，對大公雞圍追堵截。

　　這雞是方銅兄弟幾個一塊養的，不多，七八隻。

　　是現在日子好了，兄弟們夥食都得改，方銅天天去縣裡買雞蛋，感覺虧得慌。

　　就不知道從哪兒尋摸了雞苗。

　　其實多虧了鐵柱媳婦幫著餵雞，不然他們兄弟那麼忙，雞早餓死了。

　　「咕咕咕！」

　　走投無路的大公雞尖叫著一個飛撲，朝著方銅膝蓋而去。

　　「看招！」

　　方銅手中鏟子一揮，正好把它拍倒在地。

　　方銅捋了捋頭髮，單手叉腰，自認英俊瀟灑，朝閨女甩了個得意眼神。

　　方南枝很給面子的鼓掌:「爹，您可真厲害！我們快點動手吧，一會兒雞醒了又亂跑。」

　　於是，父女倆齊心合力把公雞的毛給拔了。

　　方銅蹲在院子裡，給閨女做毽子，一邊嘟囔:「你都多大了，還玩這些，回來路上不是要補課業嗎？怎麼現在有時間了，又不寫。」

　　「不急不急，我們還要幾天才回府城。」

　　方南枝小手一揮，很是高興。

　　回來前，她以為哥哥沒考中，回村待一天半天就去淮安府。

　　可現在，家裡辦酒亂七八糟的事，她有充足時間慢慢寫了。

　　方銅瞥了她一眼，提醒:「可家裡辦酒，也邀請鄭先生和周老了，保不準他們會賞臉來村裡吃酒。」

　　方南枝一呆，肩膀立刻垮了，糟了，她怎麼把這事忘了。

　　她噔噔噔往屋裡跑，方銅幸災樂禍偷笑。

　　一回屋，方南枝翻出筆墨紙硯，掃了眼書桌旁的哥哥，搖頭。

　　她哥太努力了，才考中秀才，又在寫字。

　　有這樣的哥哥壓力很大啊。

　　「枝枝，看看。」

　　秦彥將手中的冊子遞過來。

　　方南枝還以為是書，卻見封面兩個大字，族譜。

　　她翻了翻，頭一頁，居然是爹和娘的名字，再往後還有二伯，她和哥哥。

　　她眨眨眼，有些不太理解。

　　「族譜是可以記載生平事迹的，等枝枝以後成了很厲害的大夫，可以再添上去。」

　　秦彥眼中含笑看她。

　　方南枝多聰明，一下明白了什麼。

　　沒一會兒，全家都知道，秦彥自請除族，要單開族譜，從方銅開始記。

　　方銅抱著薄薄的冊子，又哭又笑的。

　　錢鳳萍笑吟吟，卻不怎麼意外，這事兒子提前和她商量過了。

　　她的意見就是沒意見。

　　方銅是入贅的，按理要跟她進錢氏。可錢鳳萍在那邊屬於出嫁女，她都不在族譜上，別提加個方銅了。

　　至於讓方銅上秦氏族譜，別說秦氏不同意，就是他們也不樂意。

　　那就太委屈方銅了。

　　這樣很好，他們一家人單開族譜，直接做老祖宗。

　　且秦彥定下的第一條族規，就是女兒、妻子皆可入族譜。

　　他總要為娘親和妹妹考慮。

　　「你這孩子，主意怎麼這麼大？」方銅有些不好意思抹眼淚。

　　「你中了秀才，秦氏以後肯定一心為你籌謀，你怎麼說除族就除族。」

　　多虧啊。

　　正是佔便宜時候。

　　「爹，你不也為我籌謀嗎？」秦彥突然抱著他。

　　搞得方銅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。

　　「那咋一樣，我是你爹。」

　　「嗯，爹！」

　　「誒！」

　　「爹！」

　　「誒！」

　　父子倆就這麼一個喊，一個應，好半天才停。

　　方銅心裡潮乎乎熱乎乎的，出了門止不住笑。

　　村裡人都說，他生個閨女要嫁人，養的兒子不是親生的，老了沒人管。

　　他從不往心裡去，自個的孩子品性，他了解，也願意相信。

　　再說，他掙錢還不能給自個和媳婦養老嗎？

　　可萬萬沒想到，秦彥這孩子，為了他，能做到這一步。

　　說明他這後爹當挺好的，方銅嘿嘿傻樂。

　　秦彥:其實也為了娘，為了妹妹，為了二伯的。

　　方銅不管，就是為了他！

　　秦彥除族的事不怎麼光彩，所以辦的低調。

　　隻是請了族裡老人，還有村長見證，秦族長出面，簡單完成了儀式，把秦彥名字劃了。

　　這給村長看一愣一愣的。

　　他們村風水出問題了？都流行把出息子孫除族？方銅算一個，又來了秦彥？鬧啥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