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南枝要為她診脈，曹寡婦先代女兒賠禮，不敢麻煩。

　　後來看出來，這位姑娘是真不介意，她也不扭捏了。

　　他們村，連個郎中都沒有，要真有急症，就得去蒲柳鎮看病。

　　但也不是誰家都能有錢看病的。

　　多數小病靠熬，大病扛不住才找大夫。

　　曹寡婦肚子疼的事，是痛經，宮寒嚴重，氣皿不足。

　　方南枝讓她別碰涼水，另外給她開了張方子，抓了一副葯。

　　「多謝小大夫。」曹寡婦小心翼翼收好。

　　可方南枝看出來了，吃完這副葯，隻怕她不會再抓了，捨不得花錢。

　　「曹嬸嬸，這山中應該有棗樹，若有機會，打些棗兒，切片後泡茶喝，或者每日吃幾粒棗，也是有益處的。」

　　「有，等入秋，我就和哥哥們給娘親摘棗子。」曹小丫笑的眯眼。

　　自覺能幫上娘親大忙了。

　　曹寡婦摸了摸女兒的腦袋，眼中滿是溫柔。

　　方南枝起身要走，到了門檻處，停頓了下：「曹嬸嬸，憂思過重極度傷身，您還是放寬心些，盡量每日安眠才好。」

　　她從脈象上看出來了，曹寡婦清瘦、面色焦黃，不僅是累的，更是有心病，導緻失眠。

　　隻是交淺不好言深，她隻能提醒一二，不好打探。

　　方南枝回去了，卻不知身後曹寡婦變了神色。

　　哀傷、冷漠、決絕、痛苦、懊悔種種情緒浮現她臉上，很快，都被她壓了下去。

　　她，沒有太多路能選擇。

　　她還有三個孩子，指望她才能長大。

　　隻是放寬心也不可能了，這輩子她註定帶著心病走下的，算她的報應吧。

　　曹小丫擔憂的看著娘，不敢出聲。

　　一聲雞鳴打破寂靜，緊接著鑼聲起，有人招呼著，要開山了。

　　方南枝梳洗好，簡單吃了點。

　　曹寡婦煮的玉米粥，依舊熱情、謹慎，看不出什麼異樣。

　　方南枝沒發覺不對，吃過飯，她、暗梅和陳大郎忙著搬桌子，到進山口那裡，等進山隊伍出來，他們就近救人。

　　陳大夫準備很充分，主要是帶了許多治外傷的葯、解毒藥等。

　　等他們擺好，獵戶隊伍和採藥人隊伍也集結好了。

　　先是神童子露面，在山路上點香，然後有人擡來豬頭、瓜果等祭品。

　　「山神指路，開山嘍！」

　　一個老者吆喝一聲，帶頭進山。

　　「逢山開路，佑我平安！」

　　「逢山開路，佑我平安！」

　　獵戶等人齊刷刷跟著喊，一行漢子就這麼進了山。

　　方南枝看的津津有味。

　　圍觀的百姓也很興奮。

　　「山神保佑，這次開山，得個大豐收才好。」

　　「巫山上有傻狍子，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獵到。」

　　「都是老獵戶了，應該沒問題。今年山神選了巫山，咱大柳村運勢肯定旺。」

　　「那是，我估計，八成和上次咱村送了祭品有關。」

　　「噓噓噓，別亂說話。」

　　方南枝正歸整藥箱，曹小丫不知什麼時候擠過來了，很殷勤幫她擦桌子。

　　方南枝也不攔著，等她忙完，又分她些糖。

　　「小丫，他們開山大概多久出來啊？」

　　不會在山裡好幾天吧？

　　她擡頭望去，巫山挺高，山上鬱鬱蔥蔥，在這個位置，很難看到山裡有什麼。

　　「不知道，等有收穫，就有人出來通報啦。開山隻有一天，等天快黑，大家就都出來了。」曹小丫聲音稚嫩。

　　「偶爾也有人出不來，娘說，我爹五年前開山，遇到山神老爺，伺候神仙去了，不想回家了。」

　　小女娃說到這裡，皺著眉頭。

　　「我偶爾想爹，娘就讓我拜山神，給山神老爺說說話，爹也能聽到。」

　　「唉，可我不想讓爹在山裡了，娘養我們太累。」

　　不僅方南枝，就連陳家父子都看過來。

　　心裡不是滋味。

　　「靠山吃山，雖是一條活路，卻也苦，這山裡的獵戶一輩子打獵，卻也有不少反被猛獸吃了的。」

　　陳大夫感慨。

　　他是本地人，知道的更多。

　　每次能選中開山時，進山的獵戶，都是好手。

　　除了打獵收穫外，還有一份額外的工錢，所以這名額在山裡人家還是很搶手的。

　　很快，有漢子從山上跑下來。

　　「上貨了，第一個，大棒槌！」

　　「哎呦！」周圍頓時驚呼連連，這可真是開了個兆頭啊。

　　大棒槌，在山裡人嘴裡，就是人蔘的意思。

　　黃褐色綁著紅繩的人蔘，先在神童子手上過了一道，隨後是貴人老爺們圍上來看，最後送到了陳大夫這裡。

　　「陳大夫，您老給看看，這人蔘成色如何？」

　　人蔘有「四匹葉」、莖痕較多、根莖圓潤、整體呈現黃褐色，根須上還有珍珠點。

　　陳大夫摸著鬍子，點頭：「不錯，不錯，差不多有五十年了。」

　　「好！哈哈哈，開山大吉，開山大吉，今年山裡人家能過好日子了！」

　　有人大喜。

　　方南枝則是對神童子起了興趣，想找空搭話，卻發現人已經被兩個神侍護著，暫時離開了。

　　她摸摸下巴，有點遺憾。

　　「可惜，我還想問問，神童子是怎麼參悟神意的。」

　　陳大夫扭頭無奈開口：「別想了，方小大夫，那種觸神的事，怎麼會告訴常人，那不是褻瀆山神嗎？就算說了，隻怕凡人也不懂。」

　　方南枝則好奇：「神童子有神性，神性隻能維持數年，那數年之後呢？」

　　「自然與常人無異。不過，做過神童子的哪怕泯然眾人，也被認為有山神眷顧，以後日子會好過些，等他長大，不少小娘子想嫁給他。」陳大夫解釋。

　　方南枝點點頭，卻問：「怎麼選神童子，可分男女？」

　　陳大夫沒料到她問題這麼多，不過，看她年紀小，有些好奇心也是正常的。

　　現在又沒什麼事幹，多說一些也無妨。

　　「山神會給神侍指令，算出下一任神童子的八字。倒是沒分男女，不過，老夫沒聽說過女童子。」

　　「可有人見過山神真身？」

　　方南枝看過山海經，可上面記載為傳說，被今人看作神話書，如果有機會，她還是很想見見山魈的。

　　不過，鄭先生也說過，子不語怪力亂神。

　　兩人聊的熱鬧，山上又下來幾人。

　　這次，是兩人擡著一人下來的。

　　「大夫，救命啊！」擡人的漢子臉色蒼白，衣裳都染了皿。

　　「快，把人放這裡。」陳大夫經驗很老道。

　　受傷那人被放在長桌上，看歲數大概三十歲左右，脫去外衣就看出來，他兇口有抓傷，嚴重的卻在左腿。

　　小腿上有明顯的咬痕，肉都少了一塊。

　　「怎麼傷的這麼重？」陳大夫眉頭緊蹙。

　　他給人把脈，沒一會兒，眉頭緊蹙。

　　「看傷口是被狼抓咬的，可怎麼脈象看是中毒了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