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6章 莫名而強烈的不安
萬安原本在鳳梨宮前廳安排小內侍們做事。
忽見青梅提著裙裾,臉色煞白地急匆匆跑過,轉瞬便消失在宮道盡頭。
萬安心中一緊,顧不得腿腳不便,跛著腿就想追上去問個究竟。
可青梅跑得實在太快,他踉蹌著追了幾步,隻望見一片翻飛的衣角消失在拐角,徒留他扶著廊柱氣喘籲籲。
無奈,他隻好轉身,一瘸一拐地急急忙忙往主子寢殿方向趕去。
還未走近寢殿大門,就見自己妹妹跌坐在冰涼的金磚地上,一手死死捂住後腦勺,眼眶通紅,淚水在裡頭打轉,髮髻也有些鬆散。
萬安嚇了一跳,忙步上前,俯身將人從地上攙扶起來。
他快速掃了一眼妹妹並無明顯外傷,才稍稍鬆了口氣。
但眉頭卻緊鎖著,壓低聲音,帶著兄長式的關切又混合著管事的嚴厲問道:
「阿晴!怎的如此毛躁?在主子面前當差,摔了碰了都是大忌。傷著哪兒了?疼得厲害嗎?下次定要萬分小心!」
「二哥!」
柳晴原本就因為被青梅撞翻在地,後腦勺還在隱隱作痛,委屈得不行。
現在親哥不問緣由,張口就教訓她,瞬間覺得自己更委屈了,眼淚吧嗒掉了下來。
「不是我不小心!是……是青梅姐姐撞的我!她跑得那樣急,看也不看就把我撞倒了!」
萬安聞言,臉上掠過一絲詫異。
但聯想到青梅方才急匆匆狂奔的身影,他忙放軟了語氣。
「阿晴,青梅姐姐定是有萬分緊急之事,絕非故意撞你,你不要往心裡去,殿內究竟發生了何事?怎會讓她如此驚慌?」
柳晴垂眸看著自己剛剛被踩了一腳的鞋尖,想起隱約聽到的「三皇子暈倒了」幾個字。
但此刻滿心都是哥哥不幫自己反而替青梅說話的怨氣,便賭氣地哼了一聲,別過臉去。
「我不知道!她撞了人就跑,我哪知道裡頭怎麼了!」
萬安見問不出什麼,又急又無奈。
他是宦官,沒有傳召斷不能擅闖主子寢殿。
正焦灼間,見芍藥端著一個空銅盆從殿內匆匆出來。
他連忙迎上去,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急切:「芍藥,裡面……可是主子們出了什麼事?」
芍藥是被安排去打溫水的,此刻也是面色惶急。
見萬安詢問,邊走邊回道:「是三皇子殿下!不知怎的突然暈倒了!青梅已經去請太醫了。」
說完,她不敢耽擱,端著盆子小跑著離開。
萬安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,驚得差點站不穩。
「暈……暈倒了?好端端的,為何會……」
他焦急地望向青梅離去的方向,略一遲疑,他轉身匆匆往宮門方向趕,想去看看青梅請太醫是否順利。
剛走到宮道中段,遠遠地,就看見何院判被青梅半拖半拽著,幾乎是腳不沾地地朝鳳梨宮這邊疾奔而來。
何院判一把年紀,跑得氣喘籲籲,額上沁滿了細密的汗珠,官帽都歪了,顯然是青梅催得極緊,絲毫不敢怠慢。
兩人一陣風似的掠過萬安身邊,青梅甚至顧不上看他一眼,徑直拖著何院判衝進了寢殿。
萬安連忙跟在後面,止步於寢殿門口。
見妹妹探頭探腦地想跟著進去,他忙伸手攔住她。
「阿晴,好好在外頭守著!不許亂闖!」
柳晴撇了撇嘴,沒敢再往裡頭看。
殿內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,隻餘下眾人壓抑的呼吸聲和何院判凝神診脈時,手指撚動鬍鬚發出的細微窸窣聲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床榻上那張蒼白的小臉和診脈的何院判身上。
片刻後,何院判終於收回手。
他對著帝後恭敬地躬身回稟:「啟稟皇上、皇後娘娘,三殿下脈象急促,弦而有力,此乃急火攻心之兆。小兒心火本就旺盛,驟然遭遇情志過激之事,鬱結於心,衝撞了心神,這才導緻暈厥。幸而發現及時,待老臣施以銀針疏通,再輔以安神定驚的湯藥,讓殿下靜養半日,當可蘇醒。」
「急火攻心」、「鬱結於心」……
這樣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一個兩歲的孩子身上嗎?
溫梨兒看向床上躺著的天天,他暈厥前死死攥著她衣角,重複說著的三個字猶在耳邊回蕩。
那絕不僅僅是抗拒,更像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與絕望。
天天到底在害怕什麼?為何聽到去看龍舟賽的反應如此激烈?
晏時敘緊蹙的眉頭並未因太醫的診斷而舒展,反而擰得更深。
他沉聲吩咐:「速速施針用藥!務必確保三皇子安然無恙!」
何院判連聲應諾,立刻打開藥箱,取出銀針準備。
溫梨兒走到晏時敘身邊,她的臉色也有些蒼白。
「陛下,天天他……從未如此過。臣妾……臣妾實在有些不放心。今日龍舟競渡,盛況空前,本不該缺席,但此刻……臣妾懇請陛下允準,讓臣妾留在宮中照看天天。」
她仰頭看著晏時敘,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憂慮。
晏時敘的目光掃過昏迷不醒的兒子,又落在溫梨兒寫滿不安的臉上。
今年的龍舟賽事盛大,皇後親臨與民同樂,是彰顯天家與民同慶的重要儀典。
然而此刻,兒子蒼白的小臉和妻子眼中的擔憂,瞬間壓倒了所有慶典的意義。
他沒有任何猶豫,反手用力握住了溫梨兒冰涼的手,點頭道:
「好。天天的安危最是要緊。梨兒你留在宮中照看他,朕才能安心。至於梟梟、淼淼他們幾個……」
他看了一眼旁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懵了的幾個孩子,果斷拍闆:
「今日護城河畔人多眼雜,孩子們也都留在宮中。」
溫梨兒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,用力回握了一下他寬厚的手掌。
「好。陛下……您親臨競渡,也千萬小心。」她臉上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。
晏時敘頷首。
他身為帝王,金口玉言已出,親自率隊參加龍舟競渡是向天下昭示與民同慶的決心。
也關乎朝廷顏面,斷無臨陣退縮之理。
他揉了揉溫梨兒的頭頂,隨即轉身,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鳳梨宮。
他明黃色的龍袍衣角在門邊一閃,消失在殿外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光線裡。
殿內,何院判的銀針小心翼翼地落下。
溫梨兒坐在天天榻邊,用溫熱的濕帕子,輕柔地擦拭著兒子額角滲出的細密冷汗,指尖拂過他汗濕的額發。
然而她的心緒,卻如同殿外被疾風拂動的樹影,紛亂搖曳,無法安寧。
一種莫名而強烈的不安,悄然纏繞上她的心頭,勒得她陣陣心慌。
……